白目的我花了兩三個禮拜,才確實地記得點名表上的這個名字不要念,他,死了。
學生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,那種眼神活像見到鬼似的。「老師,他不會來了。」「不會來了?喔。」總算有個機靈點的學生給我一個簡短的交代。第八節課的學生跟白天上課的學生不一樣,有好些學生來自別班,我並不十分認識。所幸我從來沒看過他,要不然我一定會很神經質的想像他的死狀。不要想不就好了?哪有這麼簡單,如果我們可以輕易控制自己的思緒,就不會得神經病了。也不會有人想要埋伏在路上抓個倒楣貨來強暴,也不會有人想要大開殺戒開槍掃射其他倒楣貨,更不會有更多的倒楣貨考試時想不出答案了。
一開始我還沒什麼感覺,畢竟我從來沒見過、教過這個學生,更別說是罵他了,打從第八節輔導課開始,他就缺席。他不可能是因為我污辱了他的人格而去尋短見的,這樣說好像很奇怪,不過我真想說,感謝老天爺!他的導師不知道晚上是不是都睡不著覺?坐在教務處的我,可以說很可憐也很幸運。可憐的事以後再說,幸運的是,我可以聽到第一手的八卦,只要我願意聽,每天都有新鮮事會溜進我的耳朵。
「X果日報真的很可惡耶!把校名、幾年幾班、姓名都寫出來,人家只是國中生耶!怎麼可以寫這麼詳細??」「我聽說不是自殺的,他應該不是要自殺,可能只是因為好玩,結果不小心弄假成真,他那麼小的妹妹還在旁邊耶,從頭到尾都看到了。」「他妹妹怎麼不會叫?去叫家人趕快來幫忙啊!」「可能太小了,不會講?」「校長今天又要過去慰問了,我看她一定煩死了。」戴眼鏡的帥氣「老」老師加入八卦:「我跟你講,這你就不知道了,我在這裡這麼多年,真的很邪門,我告訴你,學校已經連續幾年出事了,都差不多在這個時間,去年是出車禍,是我的班,千真萬確錯不了!」主任不改平時幹練的口氣:「有沒有人認識什麼人,可以來學校看一下的,這樣真的有一點怪,連續出事......」
我手很賤的忍不住上網查了一下相關新聞,報紙說他是「資優生」,父母離異,雖有繼母,但父親身陷囹圄,所以平時跟祖父母與大伯相依為命。他先反鎖房間並用家用電線纏繞頸部,踢翻椅子上吊。現場沒有遺書或任何可說明為何自殺的證物。祖父說該生沒有任何異狀,是叫他吃晚飯一直沒來,才發現這件事。目前推斷可能因家庭破碎長期鬱悶或是課業壓力而萌生輕生的念頭,真相尚不得而知。
有時候陳腔濫調說得還真好,有些事情,最好是永遠都不要知道。接下來,我在回家的路上,總是走得很快,像是有人在跟蹤我似的,尤其是行走於我賃屋處狹長昏暗的樓梯,更是竭盡所能地迅速,來到門前,掏鑰匙也免了,鑰匙早就握在手上了。這樣我可以快一點進到屋裡。一進房間,把所有燈打開,電視打開,製造點聲音,還疑神疑鬼的注意背後或是房間的角落。站在房間的中央,我抬頭看著日光燈,可以想像一個人形,脖子被電線纏在上面,兩條腿一起,無神地晃過來...晃過去......眼睛翻白、舌頭伸長,地上的影子也跟著晃過來、晃過去......我到底在緊張什麼?人又不是我殺的!我需要一個活人陪我講話。
聽說自己的學生上吊自殺,那真的是很怪的感覺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